第二章
院儿里湿漉漉的,全是产婆子一盆盆泼出来的血水。
那水红艳艳的,一路淌到篱笆墙边的花池子里,大月亮地儿里格外刺眼。
我进了屋。
爹正帮娘擦身子。
娘见了我,满脸通红推开我爹。
杏眼含满了水,拉起一侧的毯子往里侧滚了滚,挡住满身雪白的皮子。
我埋下头假装看不见,问我娘。
“娘,做了脐中香,咱能不能送癞丫头一份儿?”
癞丫头是我最好的玩伴儿,比我大一岁,长得又瘦又小浑身癞疮。
她爹总说她丑,要把她配给隔壁村的傻子。
我私下想着,她要是用了脐中香变好看了,大抵能嫁得好一些。
可她家没钱。
我便只能觍着脸求我娘白送她一份儿。
我娘却摇头说不行。
我家里有钱,吃穿用度都是村里最好的,就连喝茶都只喝嫩尖尖。
但凡我有求,爹娘也必应。
可今儿娘却不肯了。
我娘拉住我的手哄我,“蓉姐儿你听娘说,那药不能随便用,用不好会没命......”
谁信?
不过就是掉进钱眼儿里罢了。
说什么用不好会没命,我娘自己不是用了一辈子?
迎春楼里两年买了近百份儿,也没听说哪个倡女短命了。
我心里正不痛快。
村里突然敲起响锣。
有人在外头喊我娘。
“蓉姐儿她娘,放人筝了,快去看放人筝啊!”
我娘刚生产,自然是什么热闹都凑不了的。
我爹动作倒是快,趿拉上鞋,推开门往外跑。
我要跟着,却见我娘身子突然抖起来。
她脸色煞白地抱着四妹。
“蓉姐儿,你别去!”
我不知道什么是放人筝,又跟娘赌着气,哪里肯听她的。
推开门,我跟在爹身后。
一气儿跟到青石巷的尽头。
牌楼子顶上吊着个精光的女人,披头散发,嘴里塞着烂布。
底下围满了人。
给我娘接产的那个产婆子正往地上吐着唾沫跟旁人讲闲话。
“你们瞧瞧她,一看就是个浪货!”
“你再看她那细腰,自己男人死了,就往小叔子屋里钻,真是不要脸!”
“她不是咱村里唯一用了脐中香的?养了一身细皮嫩肉去犯贱,活该被放人筝!”
我心里纳闷儿。
她们既瞧不上那女子的身材,可怎么都想找我娘买脐中香,把自己变成那样子?
这时,族长爬上了楼。
将女人做成了人筝。
一阵叫好声响起,产婆子和她身边的女人抓起地上的石头,一边骂一边砸。
女人睁着眼,嘴里直冒血沫子。
我再也不敢看,拎着发软的腿就往家跑!
冲进我娘的房里时,我爹也跟着回了。
娘顾不上哇哇哭着要奶吃的四妹,急着问。
“放人筝了?是谁?”
“王寡妇。”我爹轻飘飘地答。
去年我娘做药丸时,这村里的王寡妇买了一颗。
说是买,其实是我娘偷着送的。
那王寡妇原来满脸黑斑,水桶腰扁屁股。
自打用了药,一天比一天玲珑水灵。
村里人眼瞅着她变得越来越撩人,今年才都想着跟我娘来买药。
我吓得浑身发抖,被我娘搂在怀里。
可我娘的语气里却有止不住的痛快。
她问我爹。
“放人筝好看吗?”
我爹嗯了一声,宠溺地看着娘。
“好看。”
想到那场面,我一阵恶心。
又突然想到娘之前给我说的话——那药不能随便用,用不好会没命!
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头一歪,晕了过去。
就在晕过去的一刹那。
我听见我娘问爹。
“那东西取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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